木炭的红尖在石壁上悬了片刻。
陈烬的手腕微微发力“吱呀 ——” 一声粗粝的摩擦声像钝刀割开麻布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火光从他身后涌过来把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随着手臂起落那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像个挣扎着要破墙而出的巨人。
他先刻了个 “火” 字笔画遒劲捺脚处特意用力刻痕深得能嵌进指甲 —— 那模样不像写字倒像在凿一块碑。
“火塘好。
” 陈烬的声音被洞壁拢着带着股嗡嗡的回响他没回头眼睛仍盯着石壁上的字“能暖身能煮饭能让咱们在黑夜里看见彼此的脸。
” 王嫂怀里的小石头突然 “咿呀” 一声伸出小手去够石壁上跳动的光影像要抓住那字里的暖意。
年轻的流民夫妇对视一眼男人悄悄握紧了女人的手 —— 他们昨天还在担心这个山洞会不会只是又一个短暂的落脚点。
陈烬手腕一转木炭在 “火” 字左侧落下横、竖、撇、捺每一笔都带着股狠劲。
刻到最后一挑时他猛地抬手火星随着木屑簌簌落下在地上烫出几个黑点儿。
“赤火。
” 两个字并排立在石壁上“赤” 字笔画张扬像团燃烧的火苗。
“火” 字沉稳像块烧红的烙铁。
火光漫过刻痕那黑就仿佛被染透了红得像血烈得像焰看得人眼睛发烫。
“赤火?” 石夯皱起眉黝黑的脸上堆起困惑“咋不是红火?‘红’字听着更吉利。
” 陈烬终于转过身手里的木炭还在冒烟。
他举着炭尖指腹蹭过 “赤” 字的刻痕声音陡然亮起来:“‘赤’不是红。
”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从王伯霜白的鬓角到小柱子攥紧的拳头再到新来的那个婴儿熟睡的脸。
“赤是心的颜色。
” 他说“是咱们饿肚子时望着天盼‘人人有粮’的那颗心;是石夯哥护着我们时后背淌的血的颜色;是小柱子张开胳膊护着绿芽时眼里烧的光!” 石夯猛地按住胸口那块刻着 “均田” 的木牌硌得肋骨生疼。
他想起婆娘临死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恨只有点不甘心 —— 不甘心没等到 “顿顿吃饱” 的日子。
“火能烧饭也能烧尽不平!” 陈烬突然提高了声音木炭重重敲在石壁上震得 “赤火” 二字仿佛都在颤。
“那些抢咱们粮的兵痞那些说‘农夫就该饿肚子’的豪强那些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说‘天生贵贱’的规矩 —— 都该被这火烧了!” “说得好!” 赵柱突然喊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喊完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把腰杆挺得笔直。
山洞里再没别的声只有柴火偶尔 “噼啪” 爆个火星。
王伯的手停在拐杖顶端指节泛白;王嫂悄悄用袖口抹了抹眼角怀里的小石头似懂非懂伸手去摸她的脸。
那个新来的年轻女人突然捂住嘴压抑的啜泣声像根细针扎在每个人心上 —— 谁都知道她男人的腿就是被催粮的官差打断的。
“我们聚在这儿不光是为了吃饱饭。
” 陈烬的声音缓了些却更沉了像块石头砸进水里。
“是为了让种地的人能稳稳当当地把自己种的粮捧在手里;是为了让流血的人知道自己流的血不是白洒;是为了让‘孩子不用饿肚子老人能安稳过冬’这话不是梦里的呓语!” 他抬手重重拍在 “赤火” 二字下方的石壁上震落的灰尘在火光里跳舞。
“从今天起咱们这地方就叫‘赤火公社’!” “公社?” 王伯颤巍巍地问“是啥意思?” “公是大家的;社是咱们这群人。
” 陈烬笑了眼里的光比火堆还亮“赤火公社就是咱们用血汗堆起来的家是烧尽这乱世不平的火!” 石夯突然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石壁前。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心贴着 “赤火” 二字的刻痕慢慢摩挲。
粗糙的皮肤蹭过木炭的黑像在掂量这两个字的分量 —— 是比他扛过的锄头沉还是比他护过的种子重? 半晌他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字字千钧:“中。
就叫赤火。
” 没人欢呼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沸腾。
周叛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窜得老高映得他脸上那点不情愿也淡了。
新来的男人抱着婴儿对着石壁深深鞠了一躬。
小柱子跑到石夯身边踮着脚摸了摸 “赤” 字的撇突然回头喊:“娘!以后我要守着这字!” 陈烬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穿越以来的那些日子 —— 洛阳废墟里的恐惧山洞断粮时的绝望握着刀第一次见血时的颤抖都在这一刻落了地。
那些沉甸甸的迷茫像被这 “赤火” 二字烧化了化作心里一股滚烫的劲。
火堆 “啪” 地爆出个火星落在他的鞋边烫出个小黑点。
他低头看着那点火星又抬头望着石壁上的字突然握紧了拳头。
这火得守住。
哪怕用命。
洞外的风呜呜地刮像在哭又像在吼。
可山洞里的人谁都没在意 —— 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两个在火光里燃烧的字和彼此脸上重新亮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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