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维多利亚港的夜色被一艘通体雪白的私人游艇划破船身犁开深蓝色的海面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银亮水痕。
远处铜锣湾的跨年烟火准时绽放——金色、银色、紫色的光团像打翻的碎钻被狠狠泼向天鹅绒般厚重的夜幕每一声沉闷的爆炸都在海面上激起层层金色涟漪将整片港湾照得如同白昼。
关之琳将头轻轻靠在陈峰肩上海风吹起她乌黑的发丝发梢沾着Dom Pérignon香槟的清冽香气。
她抬手指向空中一朵刚炸开的烟火声音软得像棉花却被下一轮更猛烈的烟火轰鸣淹没:“你看那朵像不像一朵紫荆花?” 陈峰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绚烂而短暂的火光落在远处黑暗中沉默的九龙半岛——楼宇轮廓在夜色里模糊成一片像一盘尚未下完的棋每一处阴影都藏着未可知的落子。
一名穿着白色制服的船员悄无声息地走近双手递上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动作恭敬得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陈峰接过纸袋指尖捏着粗糙的纸边轻轻撕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
纸上没有多余的图表没有复杂的注解只有一行最终数字打印在最下方:“峰锐资本年度总资产:一亿两千万港币。
” 那场让整个交易大厅狂欢的“八千万大捷”仿佛就在昨天而那之后一笔无人注意的日元外汇短期收益又悄无声息地将资产推上了新高度。
可陈峰脸上没有半分波澜他随手将纸折成方块塞回牛皮纸袋仿佛那串能让全香港九成富豪疯狂的数字不过是张超市购物小票。
关之琳察觉到他的走神抬起头时那双倒映着漫天烟火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困惑:“工作上的事?” 陈峰转过头看向她眼底的“棋盘”与“数字”瞬间消散重新被她的身影填满。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抹去她唇边沾着的一点香槟泡沫动作温柔得与方才的淡漠判若两人:“没事。
” 他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低哑却带着一丝暖意:“在想明年的烟花应该会更好看。
” 同一时刻太子大厦二十八楼。
这里没有烟火的绚烂没有香槟的甜香更没有美人在侧——整层楼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空气里残留着几个月前那场“八千万庆功宴”的痕迹廉价香槟与汗水混合的酸腐气息尚未散尽在空荡的交易大厅里弥漫透着一股狂欢后的萧索。
张敏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面前的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烟火变成了一场无声的、遥远的默片——光与影在玻璃上跳动却照不进她眼底的冷静。
电脑屏幕亮着上面同样显示着那个数字:一亿两千万。
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没有动。
这笔钱没有给她带来半分喜悦只让她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像战争来临前弹药已满仓却需时刻紧绷神经等待下一个进攻指令的紧迫感。
她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桌角那本摊开的《新标准日本语》上。
台灯的暖光将书页上的平假名、片假名照得清晰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在她眼里竟透出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
张敏拿起桌上的黑色摩托罗拉寻呼机——机身厚重在她白皙修长的指间像块冰冷的镇纸。
她熟练地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停顿两秒后输入了四个字:“明年目标?”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信号穿透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越过喧嚣的海港飞向那艘被烟火照亮的游艇。
游艇甲板上陈峰口袋里的寻呼机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几乎被海浪声与烟火声覆盖。
他掏出来屏幕上一点微弱的绿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亮了一下——“明年目标?” 关之琳好奇地凑过来看嘴角带着一丝嗔怪:“又是张小姐?她真是……”想说“敬业”却又觉得这两个字太轻不足以形容那个永远紧绷、永远追着工作跑的女人。
陈峰忽然笑了——那不是平日的淡漠浅笑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赞许的笑容。
他收起寻呼机对关之琳说:“我去打个电话。
” 他转身走进船舱厚重的门帘将甲板上的喧嚣、海风的咸湿还有美人的目光都牢牢关在了门外。
张敏的办公室里那台黑色的座机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在空无一人的楼层里铃声像一声孤独的警报尖锐却坚定。
张敏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就抓起了听筒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情绪:“张敏。
” 听筒里传来陈峰的声音背景里混着烟火的闷响与隐约的海浪声却丝毫不影响他语气的清晰——那声音穿透所有喧嚣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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